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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客消亡了。

 

我是地道的陕西人,是八百里大秦川中的孩子。我永远折服于陕西关中那狂放的自然和憨厚的人民。虽然我生在城市,但陕西的黄土文化深深的影响着我的人生,我的血脉中已经混入了陕西文化中那种奔放与不羁,洒脱与忠厚。我的人生中已经不可能去除这种纯粹的精神支持。

 

我的家在陕西宝鸡,在关中的最西部,整个关中是一片数百公里的产麦区,关中的西北部属于甘肃、宁夏那干旱的黄土高原和戈壁沙漠。那里被联合国划定为不宜人类居住的地方,那里的农民生活贫困,缺钱少吃。在20世纪前的千百年间,每逢麦收季节,那里的农民就成群结队,或兄弟同行,或夫走妻随,来到产麦区,寻人雇佣,替人割麦,用汗水换取微薄的收入,以补家庭短缺。好客的关中人称他们为麦客

从贫瘠的黄土高原来到八百里秦川,麦客吃上白面条,自称过年。他们会把馒头省下来,带回去给老 人和孩子。虽然麦客都喜欢喝罐罐茶,可他们的茶叶几乎与果树叶没有差别,又浓又苦,说是为了提神解乏,而年轻麦客常常会嘴对水龙头灌个痛快。麦客喜欢听秦 腔唱花儿,秦腔是大戏,花儿是家乡的民歌,其中都有自己疲乏精神的归宿。麦客的旅途充满危机,车祸、暴雨、盗贼随时对他们构成威胁。而劳作一天,得不到工 钱的事也时有发生这一切,终于都过去了。麦客干活,是很卖力的,在6月已很毒辣的骄阳底下,拱着腰,镰刀飞快地挥舞着,麦杆被割断时发出劈劈啪啪的响声,单调而悦耳。边割边捆,立成厚厚的一簇。扭过头,是黑乎乎齐整整的麦茬;转回身,依然是金色的麦海,麦客成了海岸线的推进者。

我对麦客的记忆只有在小学之前。我的爷爷家在农村,每逢寒暑假,我都要回爷爷家玩,因为我从骨子里喜欢那种农村的带有黄土味的生活。在夏季麦田收割的季节,爷爷家的镇子上面就会有许多的“麦客”。他们在等待自己的生意:戴着草帽顶着烈日为别人收割麦子,来获取微薄的收入。

后来我长大了,麦客没了。我的记忆中也渐渐淡忘了。

 

大学时候在图书馆以为看到一本书:《胡武功|民间记忆》。 上面的黑镜头给了我强烈的震撼,唤起了我灵魂深处对黄土文化的向往与渴望。 看到“西部麦克”专题,我感到了强烈的共鸣,感受到人生最原始劳动的状态,正是这种落后的状态支撑了中国几千年的文化与政治。我明白了原来人活着的最原本的动机与价值。这种劳动时坚忍不拔的脊梁、踏实的干劲正式我们这一代人缺少的精神,虽然他们愚昧,他们落后,但是他们知道用自己的劳动去养活自己,无论多累多苦。这种实实在在的人生态度正是我在这个纷繁复杂的社会中保持自己不碌碌无为的良药。没错,但我骨子里有许多农民文化的继嗣。

在胡武功拍摄的作品中,有一副画面中是一个中年男子,他手持镰刀这种最原始的工具,正在转身向一片没有收割的麦子。他身上的圆领T恤又脏又破,肩头还磨出了几个洞。躯体的矫健透出西北汉子的强健,眼神中展示出西北汉子的坚强。我甚至渴望自己成为那样的汉子。

那个汉子挥舞镰刀的姿态,定格为一个历史的雕像。我可以听见杀断麦秆的脆响,可以感觉到镰刀下卷起的风和微尘,犍牛一样韧劲的脖颈和雕刻一样的口鼻,比任何舞蹈家苦练的舞姿都优美百倍,比任何雕塑大师的金牌雕塑都要震撼我心,一种生活原型的自然美是难以复制的。

还有一幅图片,两个麦客站在还没有割完的麦田里,给我们展现出两个坚强的背影,但不远处,一台联合收割机在轰轰烈烈的工作。是的,的确入照片的题目:《无奈》。科技的进步带来了人类社会效率的大提速,麦客的市场被收割机完全抢占。但是,冷冰冰的机器抢占的不仅仅是一一个社会群体的工作,更促使了一种朴实的生态现象的消亡,加速了这种生态现象背后的文化的消亡,文化是珍贵无价的,所以我为麦客现象的消失而感到惋惜,也为有胡武功先生的这些照片感动幸运。

这一组照片将人性和情感表现出来,最关注的是人,人性和人本。用基本的感知、认识和良知来感动读者。用人与环境、人与历史、人与现实、人与人的关系,给被拍摄者和读者,奉献出一种真诚。
  没有灿烂的色彩,也没有精致的构图,这组照片多是黑白灰的对话,不张扬、不暴露,总是以润物细无声的姿态,去感染读者。胡武功先生忠于自己的镜头,忠于自己的生活,他清楚地知道,在伟大的生活面前,所有想象力都是苍白无力的,以平民视点关注百姓生活,用纪实手法再现民间风情,借影像述说自己的心声。麦客是带有历史性的,而且它还有所谓的后现代性。他本身很快消亡,他是壮烈的,不仅仅是惨淡。麦客在某种意义上可以启发人对自身的人文关怀,这种人文关怀就是常人所说的灵魂,我觉得是一种激情,我们需要一种强悍的激情,作为男人需要一种高度的忍耐力。我从麦客身上看到一种很可贵的精神,就是人在控制生命上,尤其是他们适应环境上。

在《胡武功|民间记忆》中,我了解到:胡武功为了拍摄好农民的生活,与黄土地上的乡党们一起逛庙会、睡热炕、度年关;与麦客们扒火车、走长途、赶麦场;与民工们下工地、钻矿井、住窝棚;无论春播,还是秋收,他都像一个农民,奔波在山野村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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